公元前208年咸阳刑场，大秦丞相李斯被刽子手按倒在地。五刑加身，血肉模糊——先黥面割鼻，再断十指，笞杀后腰斩，最终剁成肉酱。当青铜斧钺挥下的瞬间，这位曾一手缔造秦帝国制度根基的“千古一相”，可曾想起五十年前上蔡小吏舍中，那群决定他一生命运的老鼠？

一、厕鼠到仓鼠：功利主义的思想觉醒

李斯生于战国末年的楚国上蔡，早年在郡中担任管理文书的小吏。某日如厕时，他注意到厕中老鼠以秽物为食，见人犬便惊恐逃窜；而官仓之鼠饱食粟米，栖身高檐，旁若无人。两相对比，李斯发出震古烁今的感叹：“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，在所自处耳！”37这一被后世称为“仓鼠论”的顿悟，点燃了他对权力与地位的渴望。

为摆脱“厕鼠”命运，李斯辞去小职，拜入儒家大师荀子门下。荀子虽属儒家，但其“性恶论”与重礼法思想实为法家先声。在兰陵学馆中，李斯与韩非成为同窗，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志向。当荀子问及人生抱负时，李斯直言：“今万乘方争时，游者主事。秦王欲吞天下，斯将西说秦王矣！”而口吃的韩非却选择回到积贫积弱的韩国7。李斯的选择已显露其思想本质——学帝王术只为择强主而栖。

二、从客卿到丞相：帝国大厦的奠基者

入秦后的李斯精准投靠权相吕不韦，成为三千门客之一。当吕不韦因嫪毐之乱被牵连罢相，秦国宗室趁机煽动“驱逐六国客卿”时，行至函谷关的李斯愤然写下千古名篇《谏逐客书》。文中他列举百里奚、商鞅、张仪、范雎四位客卿助秦称霸的功绩，痛陈逐客等于“借寇兵而赍盗粮”，终使秦王嬴政收回成命248。这次死里逃生，让李斯正式成为秦王心腹谋臣。

在统一战争中，李斯提出“先取韩以恐他国”的战略，同时推行反间计瓦解六国合纵。当昔日同窗韩非受韩王派遣来秦求和时，李斯妒其才华，以“韩非终为韩不为秦”为由毒杀故友8，显露其政治手腕的冷酷底色。

秦帝国建立后，李斯的制度建设达到巅峰：

政治架构：力主废除分封制，推行郡县制，全国设三十六郡，中央集权直达地方

文化整合：主持“书同文”，简化大篆为小篆，又推广隶书，文字统一使政令通达全国3

经济血脉：统一货币为秦半两，规范度量衡，车同轨修驰道，极大促进经济流通3

这些制度如钢筋铁骨，支撑起中国首个大一统王朝，其郡县制与官僚体系更延续两千余年。

三、沙丘之变：功利主义的终极反噬

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病逝沙丘，李斯迎来人生最大考验。中车府令赵高欲立昏庸的胡亥，深夜密访李斯：“丞相安危系于太子人选。若扶苏继位，必用蒙恬代公为相！”3这击中了李斯毕生恐惧——从权力粮仓跌落为厕中鼠。在帝国命运与个人权位间，他选择了后者。

二人合谋篡改遗诏，赐死公子扶苏与蒙恬，立胡亥为帝。然而秦二世即位后暴虐远超预期，诛杀兄弟姐妹，兴建阿房宫，民变四起。当李斯试图劝谏时，赵高设局诬其谋反。狱中的李斯悲叹：“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，而心尚未寤也！”1曾经缔造帝国法度的丞相，最终被自己参与建立的严刑峻法碾为齑粉——具五刑，腰斩咸阳市，三族尽灭。

四、历史悖论：功业与人格的双面镜

李斯死后仅一年，他竭尽心智维护的秦帝国土崩瓦解。太史公评价：“斯知六艺之归，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，持爵禄之重，阿顺苟合。”1这位法家巨子的悲剧正在于此：

政治天才：郡县制、文字货币统一奠定中国两千年制度根基

人格缺陷：“仓鼠哲学”驱使下，毒杀韩非、篡改遗诏终致身死国灭

其师荀子曾言：“君子敬其在己者，而不慕其在天者。”而李斯毕生追逐“仓中粟”的功利主义，恰是对儒家理想的彻底背离。当他在刑场上回望咸阳宫阙时，或许终于明白：真正的历史粮仓不在咸阳殿阁，而在天下人心。

方得永居庙堂之高。

参考文献：

孙立群，《百家讲坛：李斯》，共产党员网

林汉达、曹余章，《上下五千年》

孤风婉史，《历史上的李斯是怎样一个人？》，搜狐历史

文化专栏，《才子李斯一篇文章废除秦国<逐客令>》，华夏文化网

思想史研究，《李斯：开启秦法家思想的先驱》，大地人文百科

人物研究，《李斯的志向与法家思想》，文学阅读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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